文
米丽宏
小雪这个节令,有点文艺气儿。
“小雪”的小,是“将”,是“初”,是“轻”,是“清逸”,是我见犹怜的乍惊乍疑。这个节令,从名字到气质,就好像专门为那些女孩子而设的,浪漫清纯,清寒简约,又美又飘。羽绒袄,暂时不用上身,一件夹旗袍、一件小皮草,足矣。轻雪或冷风里,袅袅一走,就美成那个样子。不能说。
小雪飘雪的概率,很低。《群芳谱》就这样解释“小雪”:气寒而将雪矣,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。
这么看,小雪,那样旷达的寒和动人的清,或许正是初冬的迷人处。风还没长指甲,空气还没冻硬,树木还能再清减一把,长江以南呢,尚是橙*橘绿。节气在这个节骨眼上,可感,可看,可触摸。能想象得出,越来越烈的寒,就是由这道细白小径,缓缓逼过来的。
叫声小雪,你是下雪还是不下?
你也别那么急。小雪即便有雪,也是瘦嶙嶙、清淡淡的。细小,绵密,缺乏隆冬雪那股子轻云暖絮的浩荡仙气。小雪的雪,像一个未见过世面的青涩女孩子,没入场呢,先露了生涩之意,怕怕的样子。一落地,即刻消散、老去,化成微不足道的点点湿。
想堆一个雪人?别逗了。小雪的心,暖暖的。遑说那点雪,量不足,就是足够的量,雪人也立不起。雪人要的是一颗琉璃般的童心,小雪的心,是青春期冷漠之下的小暖。
小雪的雪,要想把树枝变白,那好吧,就下功夫去涂抹吧。看她有没有那个耐心。很多时候,花去整整一夜,第二天,也攒不下多少雪。树梢、房顶覆了一层,其他景物还是原来的样子。黑白水墨,那些雪,是一处留白,你需借想象来填补。
小雪清寒之中,向往老家那种安谧生活。在空旷的土院子里,走来走去,喂鸡喂鸭,收拾家事。刚从地里刨回的蔓菁、萝卜,装在荆篓里,避开那些叽叽嘎嘎的鸡鸭,藏在西厢房,一直让它沉淀出甜味;一垛青绿大白菜,用一棵棵藤条栓起,放在向阳避雨的廊檐下,晒去生涩的菜腥气;红辣椒,已是风干了,索索索,摘一蓬放在玻璃罐。没事了呀,就看看落叶数数雪花。看那叶和花,在飘坠中,并肩携手,慢慢起个云手,做个卧鱼儿,翩然旖旎。然后呢,撒秕谷,唤鸡鸭,拿把竹笤帚,哗啦哗啦,扫出一道土印子。
厨房里,是咕嘟嘟的萝卜小排骨。客厅里,吊兰一抹清影,映绿了窗玻璃。
树上鸟,跟树下*鸡十数个,本不相干的。可两只鸟儿忽然想起什么,一只追着另一只,没入邻居家的槐树里。它俩弹落的几片叶、几点雪扰起鸡们不安的嚷嚷。
篱笆墙那边,几棵丝瓜缠着槐树弯弯绕。几只土*的干瓜,吊在藤上,被小雪描了半块浅白,像修炼多年极随缘的素心人,心静如水。摘走的,就摘走了;留下的,就在这里,跟我们一道,望雪。望小雪,望大雪,小寒,大寒,风花雪月,一程又一程;一直到春暖,到花开,到水流洇化碱白的冰面,随季节而去。
小雪又至,有雪好,无雪亦好。让自己随缘一些,沉下心,好好体味小雪的清寒,小雪的轻暖。心沉静在那种晶莹之气里,你的脚步,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那种轻抬轻放、自信蓬勃的年轻气质。